章仲骏游仙梦

章騆（字仲骏）以前住在无锡县的斗城。他二十五岁时，得了非常严重的伤寒。病到十几天的时候，他口鼻部分像墨那么黑，眼睛陷进去了，舌头枯干了，四肢不能伸屈。给他喝汤灌药完全下不去，医生看了以后说：“这孩子不行了，必死无疑了！”家里给他买了棺材，就等他身体冷后装殓了，还请来一位僧人智通守在旁边，等他一旦咽气，即给他超度。

就在这天晚上，章仲骏做梦了：20多个黑衣人登门，像是迎接新官上任，有个官吏非常恭敬的上前行礼，说：“您跟我们一起走吧！”章仲骏当时做不了主，就跟他们走了。他从自己家出来，到了前桥（无锡地名）后，发现有条黑色大船在那儿等着，他们一行人上了大船。当时月色正明，亮如白昼。章仲骏站在船舷凭栏远眺，欣赏夜色。船是出了九曲盘龙岗（无锡县老地名），经过独山门，大船进入太湖，他往北看有很多山，就问手下：“那是什么地方？”官吏说：“那是宜兴的张公洞！”章仲骏说：“我早就听说这地方不错，特别想去玩一趟，一直都没抽出时间来，今天居然从这儿经过，咱们过去看看吧！”那些官吏都不答应，说：“我们接您要去别地赴任，那边儿人等的很急！您最好跟我们一起走。”章仲骏生气了，呵斥道：“怎么能由得了你们呢！”

大家听他这么说也没办法，于是行船向山的方向逆流而上，来到张公洞。船抵岸边，已经有一些灯笼火把在等着了，仔细一看，是几个道士，他们过来迎接。章仲骏问：“你们观主是谁呀？”有个道士说：“他是赵继章。”赵继章以前在无锡明阳观的时候，跟章仲骏是很熟的。道人们带着章仲骏进了张公洞，往下看，一片亭台楼阁，环境真不错！他特别注意到石壁，看起来像是仙人穿着衣服，石头燕子还不时在身边飞舞；再往下看，章仲骏见到一潭水，特别亮，能照见人。

此时，一个仙人招呼章仲骏说：“过来，我给你两颗仙栗，你要当着我面吃！”章仲骏吃了一枚，想留一枚拿回家给母亲或兄弟吃，但那仙人强迫他吃完，没办法，他又吃了半粒。章仲骏拉着这个仙人的衣服，摸上去的感觉软软的，像泥一样。他心想，如果用这个“仙衣”做成药丸，人吃了以后一定会长寿。所以他偷偷摸摸的拉着仙人衣服。又走了几步，他回头看到山岩顶部有光下来，仔细看，那是一个洞口，就像一口井，章仲骏正是在这井里面。旁边有人告诉他：“那是个出洞口。”说话间，章仲骏竟然就出了张公洞。

章仲骏又回到大船上，官吏们特别高兴，但章仲骏下令：“回我家！”开船的人很不愿意，章仲骏生气地骂他们，大家没办法，于是这船又回来了。到家以后，章仲骏发现大门中门全都关着，他一脚把门给踢开，直接来到自己房间，躺下就开始睡觉。过了一会儿，睡醒了，他发现周围窗户明亮，然后就找丫鬟说：“我要穿衣服！”旁边守候的僧人智通一看吓坏了，一个必死的人怎么会醒过来了呢？智通赶紧去报告章仲骏家人。家人怕是章仲骏发狂了，但仔细看他，感觉他身体恢复了，两只手握着拳头。当天他就下地了，饮食起居也正常了，那是宋高宗绍兴癸酉年（绍兴二十三年，1153年）二月间的事。

后来有人从张公洞回来，章仲骏跟其人聊天，把梦中经历的张公洞情景跟那人说，得到印证：他梦中去的就是张公洞。张公洞的知观也确实是赵继章。这事儿是章仲骏本人跟洪迈讲的。

【原文】

章騆仲骏，旧居无锡县之斗城，年二十五岁时，病伤寒旬馀，口鼻中如墨，眼陷舌枯，四肢不能伸屈，汤饮俱绝。医谓必死，家人莫敢近，置棺以俟，使僧智通伺之，肌冷即殓。

是夕梦皂衣吏卒二十馀人来，大略如迎新官，甚谨畏。一吏前揖请行，即随以往。自所居至前桥，登大黑舫，月明如昼，章凭舷观玩，迤■【辶上里】出九曲盘龙港，经独山门，入太湖，望向北诸山，询为何处，吏曰：“宜兴张公洞也。”章云：“久闻此洞佳胜，每欲游未暇，今试一往。”从者皆不可，曰：“彼中候官人甚急，岂宜他之。”章怒曰：“那由汝辈！”叱使行，遂溯山而往。

抵岸，已有笼烛火炬数道士前迎，问观主为谁，曰：“赵继章也。”继章向往无锡明阳观，与章善，遂相引入洞下瞰。阑楯诘曲，石岩两壁，衣冠俨列，如仙人状。石燕时时飞舞，俯视水一泓，明澈可鉴。一仙人招章云：“与汝两仙栗，当对我食之。”章止食一枚，欲留一以遗母及兄弟。仙人再迫之，仅留其半。挽仙所着衣，皆软如泥。又念取此泥作丸，必能益人寿考，遂窃而握之。

行数步，回视岩顶有光，一穴如井口，旁人曰：“此乃出洞处。”遂出。趋舟次，群吏皆喜，既登，又叱回棹，操篙者不从，复怒骂之，不得已而返。及家，大门中门皆闭，以足踢开，径至房就寝。少顷睡觉，窗户明亮，呼婢取衣，智通惊走，报其兄弟皆来，犹疑其发狂，熟视面色，俨然如常时。两手犹握拳，即日履地，饮食起居平复。时绍兴癸酉二月。

后有从张公洞来者，告以梦，与所见皆同，无少差，知观果继章也。仲骏自说。

（译文来自祥宏讲夷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