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志怪故事二则——书生诘问狐精,论练心(纪晓岚著)

书生诘问狐精


郭石洲又说,一个书生家中有座花园,园中有一座亭子。

一个下雨的夜晚,他一人独坐。

忽然一个女子掀帘子走了进来,说自己就住在园墙外,对书生爱慕已久,现在冒雨前来与他相会。

书生说:“暴雨下得那样急,你的衣服鞋子都没湿,这是怎么回事呢?”

那女子无话可说,只好承认自己是狐女。

书生说这一带年轻人很多,你为什么偏偏来和我相会呢?

狐女回答:“因为我们俩前世有缘。”

书生说:“这缘份是由谁记载下来的?由谁来掌管?又是谁把这缘份告诉了你?你前世是什么人?我前世又是什么入?我们又因为什么结下了缘份?这缘份又结在哪一朝代、哪个年份?请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。”

狐女仓促回答不上来,吭哧了半天才说:“你长年累月也不到这里来,恰巧今天来到这里;我见过上百上千的男人,都不喜欢,唯独见到您才有了爱慕之心。这就是缘份所定,这不很清楚吗?请您别再拒绝了。”

书生说:“既然前世有缘,我就该喜欢你。可我刚才坐在这里,你从外面进来,你却并没引起我的好感,可见我们俩没有缘份,这也是很清楚的,你不能留在这儿!”

正当狐女进退两难的时候,只听窗外喊道:“你这个小女子怎么这样不懂事,何必非得找这种榆木疙瘩一样的男人!”

狐女举起衣袖一挥,扇灭油灯离开了。

有人说,这是汤文正公年轻时候的事。狐怪们怎么敢靠近汤公呢?我估计是曾有这种事附会到汤公身上去了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

【原文】

石洲又言:一书生家有园亭,夜雨独坐。忽一女子搴帘入,自云家在墙外,窥宋已久,今冒雨相就。书生曰:“雨猛如是,尔衣履不濡,何也?”女词穷,自承为狐。问:“此间少年多矣,何独就我?”曰:“前缘。”问:“此缘谁所记载?谁所管领?在何代何年?请道其详。”狐仓卒不能对,嗫懦久之,曰:“子千百日不坐此,今适坐此;我见千百人不相悦,独见君相悦。其为前缘审矣,请勿拒。”书生曰:“有前缘者必相悦。吾方坐此,尔适自来,而吾漠然心不动,则无缘审矣,请勿留。”女趑趄间,闻窗外呼曰:“婢子不解事,何必定觅此木强人!”女子举袖一挥,灭灯而去。或云是汤文正公少年事。余谓狐魅岂敢近汤公,当是曾有此事,附会于公耳。

论练心


郭石洲说:明经朱静园,与一狐精交了朋友。

有一天,狐精来静园家饮酒,喝得大醉,在花木下睡着了。

当他醒后,静园问道:“我听说你们醉后多会变成原形,所以用被子给你盖上,并亲自在旁边看守。你竟然没有变,这是为什么?”

狐精答道:“这就要看道力的深浅了。道力浅的能够变成人形或幻化人形,所以酒醉则变,睡着则变,仓皇惊怕的时候也会变回原形;道力深的能够脱掉形骸,就像神仙的尸解一样,已经归入人道了,人就是它的本形,还有什么可变的呢!”

静园想跟他学道。

他说:“你不能够学。对修道过程来说,人比较容易而动物比较难,这是因为人的气纯,动物的气杂;而修成道,则动物较易达到,而人很难达到,是因为动物的心单纯,人心则复杂。要修炼形体,必须先炼气,要炼气又须先炼心,这就是所谓志为气之主帅。内心安定才能使气凝聚、形体牢固;内心摇荡就全使气涣散、形体枯坏。广成子对黄帝所说的话,确实是道家的核心要义,并非是庄子的寓言。在深山幽谷之中,不看不听,凝聚精神下导引功夫,精神与天地阴阳一起变化流转,百年如一日地这样修炼,人能够做到吗?”

朱静园听了此话,打消了修道的念头。

我由此想起我的一位丁卯年的同年某御史,曾经问一个男演员说:“你们演戏的多了,你为什么能胜过众人?”

答道:“我们以男身演女子,必须要将心也变成女子之心,然后才能表达出来柔情媚态,使观者意往神迷。假使演戏时还存有一丝男子之心,则必然有一丝不像女子的地方,这样怎能争得观众对女子一样的爱怜呢?《阅微草堂笔记》

【原文】

郭石洲言:朱明经静园,与一狐友。一日,饮静园家,大醉,睡花下。醒而静园问之曰:“吾闻贵族后多变形,故以衾覆君而自守之。君竟不变,何也?”曰:“此视道力之浅深矣。道力浅者能化形幻形耳,故醉则变,睡则变,仓皇惊怖则变;道力深者能脱形,犹仙家之尸解,已归人道,人其本形矣,何变之有!”静园欲从之学道。曰:“公不能也。凡修道人易而物难,人气纯,物气驳也;成道物易而人难,物心一,而人心杂也。炼形者先炼气,炼气者先炼心,所谓志气之帅也。心定则气聚而形固,心摇见气涣而形萎。广成子之告黄帝,乃道家之秘要,非庄叟寓言也。深岩幽谷,不见不闻,惟凝神导引,与天地阴阳往来消息,阅百年如一日,人能之乎?”朱乃止。因忆丁卯同年某御史,尝问所昵伶人曰:“尔辈多矣,尔独擅场,何也?”曰:“吾曹以其身为女,必并化其心为女,而后柔情媚态,见者意消。如男心一线犹存,则必有一线不似女,写能争蛾眉曼睩之宠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