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武功山童

河北人王武功寓居在郢州（湖北武汉）。他在宋孝宗乾道六年（1170年）九月，雇了一个小童做仆人。这小孩儿刚十几岁，名叫山童。王武功在第二年四月初一生了个小孩，后来找了贾家妻子做乳母。没过多久，山童忽然离家出走，找半天也没找着。

那年冬天，王武功去临安（杭州）调官，忽然在江上巧遇山童。山童见到王武功很客气，把他请到路边一个茶馆给他下拜行礼。王武功好言慰喻，跟他说：“你服侍了我十个月，你这人挺好的，非常恭敬、谨慎、勤快，我对你也不错呀，待你不薄，你为什么不告而去？”山童说：“主人，今天我碰见你，我不敢有隐瞒，我是个鬼，但很遗憾，后来你找的那个乳母，也就是贾家妻子，她也是个鬼，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鬼，她怕我泄露出去，就经常私下对我打击陷害，排挤我。我后来受不了了，我只能躲走！主人啊，你回家以后，尤其是生活上这些事儿，比如外边请人等等，一定要找放心的人，您的小孩自己得多上心！”山童说完这话，就告辞离开了。

王武功听了山童这番话，来不及去临安调官，马上返家。回家以后，他跟妻子说了这个事儿，然后招呼乳母，让她抱着小孩来。那个女人神态自若，她还自夸说：“你看我把你的孩子养得多好啊！又肥又壮的！”王武功不露声色，先把小孩接过来递给妻子说：“你好好看好了。”然后他以开玩笑的神态跟乳母说：“我这次出门，碰见山童了，山童说你是个鬼，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”？这女人当时就愣住，马上愤怒了！她拍着手很激动往厨房那边跑，一边跑一边大叫：“官人竟然相信山童说我是鬼！”家里其他人都听着呢，还没来得及对她有回应，这个乳母就身形灭掉，就此消失了。

【原文】

河北人王武功，寓居郢州。乾道六年九月间，雇一小仆，方十馀岁，名山童。王于七年四月初一生一子，以贾氏妻为乳母。未几，山童忽去，寻访无迹。

是年冬，王赴调临安，忽遇之于江上。童见王至，邀入茶肆致拜，王好言谓之曰：“汝服事我十个月，备认勤谨，我亦抚息，何为不告而去？”谢曰：“山童今日不敢有隐。身是鬼，恰恨后来乳母亦是鬼，怕山童漏泄，百般捃摭相排陷，所以只得避之。武功到宅时，千万起居宜人，自管护小官人为上。”语讫辞去。

王深忧其子，不俟注拟，遽还家。与妻言其事，即呼乳母抱儿出。妪意态自若，犹以儿肥腴夸为己功。王取儿付妻抚惜之，笑谓妪曰：“山童说汝是鬼，如何？”妪拍掌喊忿，急趋入厨，连称“官人却信山童说我是鬼”，众或欲答言，奄然而没。

禁中涼殿

北宋徽宗政和年间（1111-1117年），朝廷有旨在皇宫内院西南部建造了一座凉殿，这大殿有四重大门，好几十棵楹柱。盖成后，计划找个吉日请徽宗皇帝游幸，之前先把大殿门窗关严，每天晚上派了两个宦官值班。

当时已是盛夏时分，两个值班宦官头对头睡在扑水（宋代建筑中的一种房檐）下面。有一天夜半时分，这两个太监忽然经历了一个怪事情：只听大殿内外人声嘈杂，喧嚣不止；他们用的竹夫人（竹制的圆柱形寝具）竟然跳起舞来，互相追逐，这一看就是闹鬼了。两个人不敢睡了，胆战心惊直到天亮。第二天，他们马上把此事上报主管官员——卢太尉。卢太尉换了另外两个太监去值班，他们的遭遇跟先前两位完全一样，他们也来报告：确实闹鬼。卢太尉并不是特别相信，准备亲自查验一番。

第三天晚上，卢太尉刚来到大殿外，就看到正门“嘎嘎嘎”打开了。他也不害怕，一个人直接走进去了，进了第一道门，后面那门马上就有人给关上了；他接着往前走，到了第二道门，那门自动打开，卢太尉进去后，依然是后边有人给关上；他继续往前走，走进了第三道门，依然是打开、进去、关上，就这样，他直接来到大殿中央。

只见大殿里灯火辉煌，寒风凛冽。他看见面南背北坐着一个皇帝，那正是宋哲宗（宋徽宗的哥哥，也是徽宗之前的一位皇帝，哲宗、徽宗两人都是宋神宗的儿子）。哲宗旁边站着很多嫔妃，大太监郝随、刘友端等几十位內侍也在哲宗皇帝身边。宋哲宗看着卢太尉来了，就叫道：“姓卢的，你怎么看见我也不行礼？”卢太尉吓的汗流夹背，赶紧下跪磕头行礼。哲宗接着说：“你过来，到前面来！”卢太尉走近前，哲宗继续问：“你干吗来啦？”卢太尉说：“我奉当今圣上的旨意，过来打扫这座新宫殿，不知道先皇您的圣灵怎么会在这个地方？我很唐突，也很冒犯，死有余罪！”卢太尉向哲宗皇帝继续赔礼谢罪，哲宗依然很愤怒的样子，就跟卢太尉说：“你回去告诉你的上封（徽宗皇帝），盖了这么多房子，还不让给我？”卢太尉连忙说：“恭领圣旨！”向哲宗皇帝行礼后，卢太尉退出，每退出一道门，他就紧跟着把大门锁上。

第二天，卢太尉向徽宗皇帝作了报告，但并未把全部信息透露出来，只说陛下现在不方便去这个凉殿，徽宗皇帝后来就真没去，那地方也一直空着。这个事儿是后来卢太尉有个孙子住在豫章（南昌）东湖的时候跟一些客人透露的。一个叫张才南的人又跟洪迈讲了此事。

【原文】

政和间，诏于禁中之西南营一涼殿，为雄屋四重数十楹。既成，将涓日游幸，扃钥甚严。

毎夕命小黄门两人守直其处，时已炎暑，但对寝于扑水下。夜未半，闻内外喑鸣叱咄，声殊猛厉，竹夫人相逐跃舞，不容交睫，颤悸彻晓。以告知省卢太尉，卢别易两辈往，说其怪亦然。

犹未深信，亲往验之。才至殿外，正门轧然自启，卢遽入，即有人锁其扉。以至第二、第三重皆然。望其中灯烛辉赫，寒风肃然。哲宗南面坐，嫔御列侍，巨璫郝随、刘友端辈十数人拱立。见卢至，喝曰：“卢某何不起居？”卢流汗再拜。继呼使前，宣问曰：“汝来何为也？”对曰：“被旨洒扫新宫，不知圣灵在此，触突天威，死有余罪。”帝意怒不释，曰：“汝归去说与官家，这些个屋也不让得与我。”卢曰：“恭领圣旨。”又拜而退。毎出一门，随即施锁。

卢明日白奏，不敢尽言，惟云：“车驾乞未须往。”遂虚而不居。卢之孙居于豫章东湖上，为客话此。【张才南说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