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志怪故事——张明德(礼貌微嫌肆征轻,笑他明德愧芳名)

张明德

礼貌微嫌肆征轻

笑他明德愧芳名  

献茶索费心非狠 

天道从来善剂平

华亭县户书张明德,为人奸巧会舞文弄墨,通过关系当上征粮官。既然得志,更加肆无忌惮,乡民中良善懦弱的,都横遭欺压。与人有一点点仇怨,就强烈报复。所以同辈中人,都回避他,不敢与他作对。

有个差役陈大忠,性情率直,就是不屈从他。张明德怀恨已久,总想中伤他,一直没有机会。壬寅年春天,征收漕迷的事将完成,张就借口有数百石粮的收据,要陈大忠下乡去,折算成钱收缴。当时每石折收洋银五元六角,陈走后,张就报告上官加价到六元三角。等到陈回来,按先前的数上交时,张突然说:“还缺三百多元,莫不是你中饱私囊了吧?”陈生气说:“我走的时候只是五元六角,城里突然涨价,我哪里知道?”与张争吵后离去,张报告上官指控陈贪污。上官拘押陈,责令赔补,陈不承认,于是关进监狱,以侵吞官银的罪,发配充军河南。

陈有房屋几间,田十多亩,全部卖掉作为安家用以及路费,已签署契药。张听说后去告诉买主说:“陈大忠是侵吞官银,他的财产应当变卖赔偿官府。你私下买卖,应当与他同罪。”买主害怕了,贿赂他并请他想办法。张意为难说:“钱交付了吗?”回答:“没有。”张说:“没交付,还可以挽回。你快取契约及价款来,我帮你上交官府。陈大忠来要钱,让他到官库来领。你就没有麻烦了。”买主同意,全部价款交给张。

陈大忠被充军前,已经预先报告自己家产尽绝,现在听说交给张了,只有怨愤而已,究竟不敢去领。当年冬天,陈发配时,把妻子寄养在岳父母家,痛哭出城,哀声振动一路。当时,陈身负奇冤,千里充军,一家星散,自己觉得还乡没有指望,抱恨终身。而张只是因为陈的礼貌差一点,就加害罪名,又春夺尽他的家产,意气骄横,自以为如泰山磐石一样安稳,更没有与他作对的了。

这时黄河决口道路阻塞,被充军的人接到公文都回本县关押,等水退了再走,陈就在癸卯年二月十二日返回华亭县,回监不到十天,张的灾难就来了。先前华亭县的缴税很重,民间缴纳迟缓,水运漕帮先筹款垫付,船就先出发,不够的数,留人等待。历年照办没有什么问题。当年县令刘大人上任不久,张想可以挟制他,先告诉上官:“新漕帮的船必须等帮费结清,才能开。”县令不信,张就每天唆使漕运水手到官署来吵闹,县令生怒责备张。张就吞服了生鸦片来到门房,本想“寻死耍赖,县令一定会救我,另外筹款给漕运水手,漕船走后,官税就可任意贪污了”。当他与看门人说话时,看门的见他胡须上有生鸦片,很吃惊,告诉县令。县令很愤怒,急把张关进监狱,还没进监狱门,张已经昏沉不能说话了。凡是吞服生鸦片,有凉水就解了,忌喝热茶,喝了就死。陈大忠在狱中,听说张要进来,高兴极了,预先备好热茶等候他。见张进来,迎上去说:“明德,你也来这里了吗?”手捧热茶劝他喝,张昏乱中就急忙喝了。刚喝完,就扑倒在地,不到一会死了。死后张的妻子要带尸体从监墙上出去,陈和同狱人不答应,说:“必须还我房产钱,而且要给同狱的一千两银,才可以。”

张在世时,仗着他的巧诈,欺凌同僚,同事们都疾恨他。陈的事人们尤其抱不平,张死了,没有不称快的,这时竟没有人为他解围。张的儿子化费一千二百两银,尸首才出监狱。大概距陈返回,只有十天就死了。张死后两月,陈再去充军。临行前,陈把自己和张明德先后获罪进监狱的始末,嘱咐他人刻印,散发四方,显示因果报应的巧妙。

坐花主人说:“果报的奇巧而且快速,没有超过这件事的,上天难道专为陈大忠一人伸冤吗?只是陈大忠一事,那险恶程度尤为明显罢了。阴谋累积多了,自会堕入罗网,“请君入瓮”(典故出自《资治通鉴》),“子矛子盾”(典故出自战国思想家韩非子著作)的道理,古今是一样的,阴险有什么益处呢?”


【原文】

张明德

礼貌微嫌肆征轻

笑他明德愧芳名  

献茶索费心非很 

天道从来善剂平

华亭户书张明德,奸巧善舞文〖舞文,注详胡封翁篇。〗。夤缘为糟胥。既得志,益肆行无忌。乡民之良懦者,都横遭吞噬〖噬,音誓,咬也。(按)此句犹言受其害也。〗。与人有睚眦怨〖睚,崖;眦,音尺,明迈切,音柴,去声,(史记范雎传)睚眦之怨必报。(按)睚眦,仇恨貌。〗,辄中以危法〖辄,音尺,即也。〗。以故其同侪,皆侧足视之〖(南史郭祖深传)远近侧足,莫敢纵恣。(按)侧足,畏惮之貌。〗,弗敢与抗。

有皂役陈大忠者,性伉直,独弗为之屈。明德积不平,思有以中伤之,久之未得闲〖隙也。〗。壬寅春,漕事将竣,明德以粮串数百石,嘱大忠赴乡,催收折色。时每石折收洋银五元六角。大忠既行,明德遂白官增其价〖白,告也。〗至六元三角。及大忠回,如前数收缴,明德遽曰:“是尚缺三百余元,得无汝中饱耶?”大忠艴然曰〖艴,音拂。(孟子注)艴然,怒色也。〗:“我行时只五元六角,城中骤增价,我安得知?”与之忿争而散。明德竟以大忠侵蚀告官〖蚀,音食,犹亏也。〗。官拘大忠,责令赔补。大忠抗不承,遂下狱,坐侵用官银,遣戍河南。

大忠有屋数楹,田十余亩,尽卖之为安家及行资,已署券矣〖署券,写契也。〗。明德闻之往告买主曰:“大忠侵亏国帑,其产应变价偿官,尔收私售犯产,当与同罪!”买主惧,厚赂之而请计焉。明德故为踌躇〖踌躇,音俦除,顾虑不决貌。〗曰:“价已付乎?”曰:“未也。”曰:“未付,尚可挽。尔速取契及买价来,我为尔呈官,大忠来索价,令其赴库请领,则尔无患矣。”买主从之,尽以价与明德。  大忠之遣戍也,已预报家产尽绝。闻之,怨愤而已,竟不敢领价。是冬大忠赴戍,寄其妻子于外家,痛号出城,哀动行路。当是时,大忠身负奇冤,千里赴戍,一家星散。自问还乡无日,抱恨终身。而明德徒以大忠礼貌微嫌,既入其罪,复罄其资,意气骄横,自谓泰山磐石之安〖磐,音盘。磐石,大石也。(荀子)国安于磐石。(按)泰山磐石,譬喻势大,不可摇动也。〗,更无有与之为难者矣。

会豫河决口道阻,遣戍者皆奉文还本县监,俟水退再往。大忠于癸卯二月十二日复返华亭。监未旬日,而明德难作。先是华邑兑丁费重,民间折色迟缓,漕总先筹款垫给,不足数则船先发,而留丁以俟。历年遵办无少误,是年邑令刘公莅任未久,明德思有以挟制之,预白官,新漕须俟帮费清,始能开,不信,则日嗾运丁水手〖嗾,音叟,犹唤也。〗入署哓索〖哓,音嚣,犹闹也。〗。令怒以责明德,明德因服生鸦片至门房,意谓以觅死图赖,令必将活我,别筹款以给运丁。漕艘既开〖艘,音搜。(正韵)船总名。〗,则官项可任意侵蚀矣!及与阍者语〖阍,音昏。(礼祭义)阍者,守门之贱役也。〗。阍者见其须有生烟,大骇,白令。令怒,急下明德狱,未入狱门,已昏瞀不能语〖瞀,音茂。(玉篇)瞀,目不明貌。〗。凡服生鸦片者,得凉水即解,忌热茶,饮之立死。大忠在狱,闻明德将入,喜极,预储热茶以俟。见明德入,迎谓之曰:“明德,汝亦来此乎?”手捧茶劝之。明德昏乱中遽饮之,饮竟,即扑地,不移时死。死后明德妻子欲携尸自监墙上出,大忠与同监者不可,曰:“必反我售产资,而予同监者千金,乃可。”  当明德在时,恃其巧诈,凌砾同类〖砾音立。凌砾,犹欺侮也。〗。同类咸疾之,大忠之事人尤不平。及其死也,莫不称快,至是竟无有为之解者。其子费千二百金,尸始得出。盖距大忠之反,仅十日而明德死。死后两月,大忠复赴戍。濒行〖濒,音频,犹临也。〗,以己及明德先后获罪下狱始末,嘱人叙其事而镌之,版遍送四方,以示报施之巧焉。

坐花主人曰:“果报之巧且速,无逾此者。天岂专为一陈大忠偿其冤哉?特大忠一事,其险恶尤为显著耳!阴谋积久,自堕网罗。君瓮子矛〖瓮,乌贡切,音翁,去声,坛类。(唐书)周兴为人诬告,武后令来俊臣讯之,而兴不知。俊臣问兴曰:囚多不承,当以何法治之?兴曰:置一大瓮,令囚入内,外用炭火,炙之自承。俊臣曰:有旨,请君入瓮。(韩非子)有鬻矛盾者曰:吾盾之坚,物莫能陷。又曰:吾矛之利,物无不陷。或曰:以子之矛,陷子之盾,何如?其人不能应。(按)君瓮子矛,犹自作自受之义。〗,古今一辙〖一辙,犹言一例也。〗。阴险何益哉?”

《坐花志果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