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志怪故事——梦中鹤舞(不意鹤飞徒盼望,有情之处变伤心)

梦中鹤舞

隔宵梦鹤却何因 广座场中若有情

不意鹤飞徒盼望 有情之处变伤心

吾杭县有位老前辈某,家境贫穷,但长得十分俊美,外号玉人。乡试中榜之后,在苏州一大富之家设馆教书。恰好这家有喜事设宴请客,规模宏大,并延请了乐队和歌舞妓乐表演助兴。

有位名妓,色艺双绝,名冠一时。宴会前一日夜里,她梦见在众多的宾客中,有一只白鹤,立起一足,对着她蹁跹而起,洁羽飘飘,优雅可爱,站在旁边观看的人,对这位名妓说:“它就是你托付终身的人!”这歌妓就伸手抚摸白鹤,为它梳理羽毛。不一会,白鹤展开双翅,飞走了,她也一惊而醒。

第二天,她来到这家为宾客劝酒表演助兴,见厅堂华丽,彩灯高悬,就像她头天夜里梦中所见一样。当时苏州郡的所有名士贤达来了大半。她看来看去,不知道其中谁该是应这梦中之人。酒过数巡,宾客起身更衣,走了出去。这位书生脱去衣冠,身穿一件白色绸袍,一只脚踏在椅座上,恰好面对这位歌妓。她一看,他仪表俊美伟岸,眉目清秀如画。妓女的一位好友,开玩笑地对她说:“这就是那位俊小伙。配得上你不?”妓女虽然稍感羞涩,却想起和梦境完全投合,又见他风度端庄凝重,知道将来必然显贵,就找机会悄悄向他透露了自己的爱慕之意。约他去她家里相会。幽会中,她表示愿以终身相托。这位前辈既爱慕她的美色,又见她情意绵绵,不忍当下拒绝,何况他又新丧妻室,于是就和她发誓相约白头偕老。

这位名妓本来就积攒了很多钱,现在既然已找到终身的依托,心中十分高兴,自己终有所归了,随即放弃了歌舞卖笑生涯,不再接客。凡是这位前辈所想要的东西,她都无不尽力满足。第二年,他和诸生北上进京赶考,这位名妓给了他一大笔钱,他才得以广泛结交,人事亨通,一考而中,入了翰林词馆。请假返乡路过苏州,情人相见,恩爱有加,这位前辈答应名妓,等他回到杭州禀明二老后就备礼前来迎娶。及至他回到杭州,才知他父亲已经为他订下了亲事,而且这位老太翁家教极严,这位前辈竟然不敢说一句不同意的话,于是也就背弃了自己以前的誓约。名妓在家翘首等待,久久不见音讯,便在焦急无奈之下托人去他家打听,才知他已成婚。她写信去指责,并述说愿意作小妾,但也不见回信。这位前辈假满之后在返京时,路过苏州也不敢从名妓门前经过。昔日的名妓因谢客已久,色技皆衰,所蓄资财也已荡尽,有人劝她重操旧业,她只是长叹,不置可否,就这样抑郁忧苦,悲哀而死。

先达每次与人谈到她时,常常大叫:“愧疚啊,太愧疚了!”后来到了晚年,妻子生下一个儿子,当时看见那名妓入了门来。十几岁就好游荡,最后把家败得精光。

坐花主人说:“这位前辈由于不敢违逆父亲意志,使自己甘愿犯了薄情之错。从情理上论定其罪过,似乎可以从轻。理虽如此,但既爱慕她的姿色,又用完了她的积蓄,不顾一切地和她缠绵绸缪之时,难道心里就不知道家中严亲不会允许吗?竟然轻浮地发誓许诺,而她在不得已时,甘心当个小妾,也可说是降心相从了!而竟然不给一个回音。唉,也真忍心得下!”


【原文】

梦中鹤舞

  隔宵梦鹤却何因 广座场中若有情  不意鹤飞徒盼望 有情之处变伤心  吾杭先达某公,家贫,美恣容,有玉人之称〖(世说)裴令公有容仪,时人谓之玉人。〗。乡捷后,馆于吴门巨室。会巨室有嘉礼〖(宋史礼志)旧史以饮食、昏冠、宾射、飨宴、庆贺之礼为嘉礼。〗,张筵受贺,妓乐毕陈。

  名妓某,色艺冠时〖冠时,犹言为一时之首推。〗。先夕,梦于广座间,见一鹤屈一足,对之而舞。羽衣蹁跹〖蹁跹,音偏先,舞貌。〗,修洁可爱。傍立者谓妓曰:“此即汝终身所托也。”妓为之梳其翎,振翮飞去〖翮,音格。振翮,张翅貌。〗,妓亦惊寤。翌日,至巨室侑觞〖侑,音又,助也,奏乐助饮酒之兴,谓之侑觞。〗,见华堂灯彩,一如宿昔所见。维时吴郡名贤,半皆在座,顾不知谁为应梦之人。中酒〖酒数巡之后,曰中酒。〗,客皆起,散座更衣。先达去衣冠,服白袷〖袷,音夹,(韵会)袷,夹衣也。〗,以一足加椅上,适向妓而立,仪观俊伟〖仪观,容貌也;俊伟,不凡也。〗,眉目如画〖(后汉书马援传)马援为人明须发,眉目如画。〗。有素识妓者,戏调妓曰:“此某郎也,足相配否?”妓虽微哂,而念梦与境合,且见先达风度端凝,知其必贵,遂乘间密通款曲〖间,去声,隙也。款曲,犹言情意也。〗。招先达至其家,愿以身托。先达既艳其色〖艳,羡慕也。〗,且见其情意绸缪〖绸缪,殷勤貌。〗,不忍峻拒〖峻,犹严也。〗。时方断弦〖谓丧妻也。〗,遂有白头之约〖卓文君作白头吟,见(汉书司马相如传)。(按)此句相约为夫妇以偕老也。〗。

  妓固拥厚资,既以身许先达,自喜得所归,即杜门谢客〖杜门,犹言闭门。〗。凡先达意之所欲,无不竭力代致之。次年公车北上〖公车,注详万彦斋篇。〗,妓厚予之金,得广交游,遂捷南宫,入词馆。假归道吴门〖犹言乞假归里,便道过苏州。〗,缱绻有加〖缱绻,音遣犬,殷勤貌。〗。约俟到杭禀知父母,即备礼奉迎。

  及旋里,则封翁已为联姻某氏矣!封翁家训严,先达不敢措一词,后竟爽约〖爽,犹失也。〗,妓候久不至,托人访诸其家,知已就婚。妓遗书责之,且陈愿为妾媵意〖媵,音孕犹妾也。〗,亦不答。假满入都,过苏州亦不敢经其门。妓谢客久,韶华歇寂〖犹言色衰也。〗,资用又罄,有劝其复抱琵琶者〖犹言劝其复接客也。〗,辄长叹不答,竟抑郁以终。先达闻其死,每与人言及,恒呼负负〖(后汉书张步传)步曰,负负无可言者。(注)负,愧也;再言之者,愧之甚也。〗。

  后晚年得一子,见妓入室而生。稍长,即好游荡,竟倾其家。

《坐花志果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