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涂朱道人
朱道人本是安徽当涂县的弓手(类似现在的公安干警)。宋孝宗乾道初年(乾道元年是1165年),有一次夜晚执行捕盗任务,他来到距离青山市镇一里附近的地方,看市镇中心着火了,就赶紧往那儿跑。到那儿后,发现没火,只有月下坐着个贫人。那人看起来像乞丐,浑身穿着“百结衣”,相貌显得很清古。他坐在一家旅店门口的小亭子外面,没多久,本地里正保甲等人全跑来了,他们也看见火光了,等到这儿一看,发现虚惊一场,于是他们又都回去了。朱道人怀疑这乞丐有可能是有道之士,要么就是尚未发达的贵人。朱道人上前行礼致敬,说:“先生啊,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?”那人说:“旅店嫌我是个乞丐,不肯收留我!所以我只能坐在露天地。”朱道人看这夜还很长,就跟乞丐行礼说:“我走了!”
天刚亮,朱道人又回到这里,看见乞丐还在。于是把他请到酒馆,对他特别尊敬,请他大碗喝酒。吃完喝完,两人分手。那人从破口袋里拿出一粒药送给朱道人说:“你现在就吃了这个吧!”朱道人一看这药粒很肮脏,就把药藏在衣袋,没吃。等那人走了,他才拿出药粒来再看,就在此时。这粒药丸化作一只小青鸟飞走了。朱道人叹息不已,捶胸顿足,马上呈现出精神病状态,这就不吃不喝不睡觉了。回家以后,他也不再认妻子和孩子了。他拄着拐杖离家出走,从此浪迹天涯。后来,他主要是在襄阳和汉口之间游荡,这一转就是20多年。
宋孝宗淳熙丁未年(淳熙十四年,1187年),他返回故乡当涂。当涂还有人认识他呢,一看他这“精神病”状态,很多人都侮辱他。朱道人跟这些人说:“我就在这儿坐着,我也打算在这儿死,咱们都是老乡啊,为什么你们这么欺负我呢?”有人就问:“那你什么时候死啊?”朱道人说:“时间很快就到了。”有人又说:“如果你真要死,最好到大街中间来,别躲到背阴地方偷偷摸摸死,如果那样,说明你还是一个‘乱道’!”
有一天,朱道人真的走到大街中间,他开始扫净一片空地出来。有人问:“你是不是要在这儿坐化呀?”朱道人点头。旁边有人起哄:“你如果真的坐化,给我们留个偈颂吧!”朱道人说:“你们给我拿纸笔来吧!”有人把笔纸拿来,朱道人写下这么几句话:“我是杀心汉,从来无侣伴。尘土不沾身,坐地教人看。”写完以后,他一闭眼,端坐而逝。这时候,当地才有人真觉得这朱道人不一般,于是大家凑钱,在当涂县城东门外,把朱道人火化了。
(沧海一粟:佛教经常讲“降伏其心”,佛家道家有些理论是融合的,道家也讲究空,比如清静经中说的寂无所寂,空无所空。朱道士说的杀心汉,大概是说自己是个修道的人。)
【原文】
朱道人者,本当塗县弓手。乾道初,因捕盗夜行,至青山市近一里许,望市心火起,急赴之。既至,则无所睹,但月下一贫士,布素百结,而颜貌清古,坐于店亭之外。少顷,里保十辈奔而至,亦言救火,恍然而退。朱疑此贫者必有道之士,否则未遇贵人,从旁稽首致敬而问:“先生缘何宿此?”答曰:“店舍嫌我是乞儿,不肯著我歇,故不免露坐。”朱以夜久,揖而舍去。
才晓,复来视之,邀入酒肆,益加礼,饮大杯。临别,解腰破袋内药一粒与朱,使之便服。朱颇嫌不洁,姑藏于怀。其人去,试探取之,但一青禽飞去,腾空而逝。朱方叹其不遇,忘寝与食,状如狂痴,归家不认妻子,策杖浪游,往来襄汉二十馀载。
至淳熙丁未,乃还故乡,有识者见其狂,无不侮辱,意若不堪,折之曰:“我坐于是,我死于是,乡人何得见凌!”人或问:“汝何时死?”曰:“近也。”或又曰:“若果尔,当来大街中心,如在背处,也只乱道。”朱点头而过。
一日,于街心扫地一片,人又云:“莫要坐化否?”复点头。人云:“然则须当留颂。”即索纸笔书曰:“我是杀心汉,从来无侣伴。尘土不沾身,坐地教人看。”书讫,瞑目长逝。邦人始信其异,裒钱火化于东门。
傅道人
湖北江陵有个姓傅的,家里很穷,以卖纸为业。他喜欢结交云水人物(游方僧道),只要这种人上门,他都热情接待,接待标准依照家中即时的丰俭状态,由此街坊邻里都称他为“傅道人”。他房间后边儿有个小阁楼,需要爬梯子上去,里面供着吕洞宾,那雕像坐在磐石上,旁边放了一个小竹篮,里边是几块墨片,都是用泥包裹着的竹片(仿真道具)。他每天早晚非常恭敬地侍奉吕洞宾,焚香磕头完毕,仔细关好小门窗,再从楼梯上下来,即使家里的妻子孩子,傅道人也不让他们去扰动。
宋孝宗乾道元年(1165年)正月初一,傅道人独坐家中小铺。此时来了个客人,他头戴方巾,身穿布袍。客人跟傅道人一起聊了很久,然后站起身来说:“我这儿有100钱,咱们一起到外边去喝点,可好?”傅道人同意,两人由此结识。从此以后,每过几天,那客人就会来到铺子里,来了以后,傅道人就请他喝酒、吃饭。傅道人的眼睛有毛病,昏花多泪。这个客人给他说了个药方:“你用生地黄、熟地黄切细后烘焙,然后把去了把儿没开口的花椒微炒,把这三味中药等分入药蜜炼成小药丸,空腹服用,一次50小丸,用盐米汤送服。”傅道人按照客人的药方服药,也就一个月,他眼睛就亮了,晚上还能看到东西。
他们就这样交往了半年。忽然有一天,客人跟傅道人说:“三两天后,我要去湖北襄阳,你能跟我一起西行吗?”傅道人说:“我家里有妻儿老小,一大摊子买卖,估计去不了!”客人听后笑了,说:“我知道你也不肯去。”说着话,客人取来纸笔,写了“利市和合”四个字交给了傅道人说道:“你把这个贴墙上,以后做生意的利润,会比平常高出百倍。”客人又拉着傅道人出去喝酒。分手时,客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,里面有几片墨,说:“这是我准备带到襄阳拉关系用的,暂时先放你那儿,我临走时候再到你家来取。”两人就此分手。
傅道人回家后,把纸包放在一个架子上。两个月过去了,客人一直没来。傅道人有点纳闷,他打开纸包一看,感觉这几块墨非常像他小阁楼上供在吕洞宾像前边的那些墨片(竹片道具),他赶紧架个梯子,爬上小阁楼,打开窗子,发现小竹篮是空的,说明客人拿给他的墨片就是竹篮里的墨片“道具”,他才明白过来:原来这半年交往的客人,竟然就是吕仙翁!可以说真人对面不相识。傅道人非常懊悔,只能找出吕洞宾写给他的四个字贴墙上了,当然他的生意就特别好。后来,傅道人活到89岁的时候依然耳聪目明,精神头儿跟少年人一样。他到现在还活着呢。
【原文】
江陵傅氏,家贫,以鬻纸为业。性喜云水士,见必邀迎,随其丰俭款接,里巷呼为傅道人。舍后小阁,塑吕仙翁像,坐磐石上,旁置墨篮,以泥裹竹片作墨数笏,朝暮焚香敬事,拜毕,则扃户去梯,虽妻子不许至。
乾道元年正旦,日独坐铺中,一客方巾布袍入,共语良久,起曰:“吾适有百钱,能过酒罏饮一杯否?”傅从之。自是数日一来,或留饮,或与之饭。傅目昏多泪,客教取生熟地黄切焙,取椒去目及闭口者微炒,三物等分,炼蜜为丸,每五十丸空心服,以盐米汤饮下之。傅如方治药,不一月目明,夜能视物。
往还半岁,忽别云:“三两日外将往襄阳,能与我偕西乎?”叙以累重不可出。客笑曰:“吾知汝不肯去。”取笔书“利市和合”四字付之,曰:“贴于铺壁,获息当百倍。”复拉诣酒肆酌别,袖出纸包,有墨数片,曰:“欲携去襄阳做人事,暂寄君所,临行来取之。”
酒罢傅归,置墨架上,踰两月,客不至,试启视之,乃吕翁像前竹片所作者,探阁内篮中,无有矣!始悟客为吕翁,深悔不遇,乃贴四字于壁,自是生意日丰。享寿八十九,耳聪目明,精力如少年,今尚存。
(译文来自祥宏讲夷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