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周仓刀上
绍兴的钱二相公,学神仙炼气的法术,能从头上的顶门出元神遍游十洲三岛(道家认为的仙境)。他遇到的各种魔怪,多的数不清,有凶恶狰狞的,或妖饶艳丽的,钱都不动心,这样有十年了。有一天,魔怪聚集一起商量说:“再过一月就是甲子日,钱某的大道修成了,我们要赶紧下手。”众魔都这样认为。趁钱打坐时,牵扯他的手脚,放他到大坛子里,压在云门山脚下。当晚,钱家失去二相公,到处找不到踪迹,以为真的成仙了。
半年后,明月中见二相公坐在花园高树上大喊求救,于是拿梯子扶他下来。问他怎么回事,他说:“被魔困住了,幸好平生有修炼工夫,所以不至于冻饿而死。”问:“怎么回来的?”答:“某月某日,我在坛子里,有红光一道,伏魔大帝从西南来。我大声喊冤,并且控诉魔的恶状。帝君说:‘作怪的魔们,实在可恶,但是你不顺天地阴阳自生自灭的常理,妄想矫揉造作,希望不死,是违逆天意而行,也有不对。’然后回头对一大将说:‘周仓,你送他回家。’周将军遵命。周高有一丈多,拿的刀也有一丈多,用红绳绑我在刀上,挂在这树顶而去。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我家园子里的树。”
二相公从此后随波逐流,饮酒作乐,不敢再学神仙术了。
【原文】绍兴钱二相公,学神仙炼气之术,能顶门出元神遍历十洲三岛。所遇诸魔,不一而足:或恶状狰狞,或妖娆艳冶。钱俱不为动,如是者十年。一日,诸魔聚而谋曰:“再迟一月逢甲子日,钱某大道成矣,我辈作速下手。”众以为然,趁其打坐时,牵抱手足,放大瓮中,压之云门山脚下。是夕,钱家失去二相公,遍寻无踪,以为真仙去矣。半年后,月明中见二相公坐花园高树上大呼求救,乃取梯扶下。问其故,自言:“为魔所窘,幸平生服气有术,故不致冻馁而死。”问:“何以得归?”曰:“某月日,我在瓮中,有红云一道,伏魔大帝从西南来。我大声呼冤,且诉诸魔恶状。帝君曰:『作祟诸魔,诚属可恶,然汝不顺天地阴阳自生自灭之理,妄想矫揉造作,希图不死,是逆天而行,亦有不合。』顾谓一将曰:『周仓,汝送他还家。』周将军唯唯。周长丈余,所持刀亦长丈余,取红绳缚我刀上,挂此树顶而去。我亦不料即我家园树也。”
二相公自后随行逐队,饮酒御内,不敢复学神仙术矣。
驱云使者
宣化的把总(带兵小官)张仁,奉命抓私盐贩卖,路过一古庙,将要借住一晚。僧人不同意,说:“这里有妖怪。”张仗着自己的勇气,坚持住下来,吹灯睡觉。到二更时,满屋大亮,张起来怒喝,灯光就向外移动,张追出去,看见神灯万盏,到松树下就熄灭了。第二天早起,去探看松树下面,有大石洞。张叫乡里人拿锄头挖掘,发现大锦被,裹着一具尸体,口吐白烟,三只眼四条臂膀,好像僵化又没有僵化。张知道是怪物,堆起柴禾焚烧了。
过了三天,张白天坐在屋里,有美少年穿戴华丽而来,说:“我是天上的驱云使者,因为行雨太多,违背上帝的指令,被贬下凡间,藏在石洞中,等到期限满后,依旧上天。偶然在某夜出游,略微露了一点神怪,是我不知道隐藏,本来有错。但是你烧掉我的原身,也太狠了。我现在神灵没有安住的地方,不得已,借王子晋侍者形体来与你商量。你赶紧召道士来持诵《灵飞经》四十九天,我的原身还可以从火中完聚。你本命应做提督一品官,因为这事不良,上帝削减你的福,只可以终身做把总了。”张只有听命,少年腾空而去。后来张果然以把总职务告终。
【原文】宣化把总张仁,奉缉私盐,过一古庙,将投宿焉。僧不可,曰:“此中有怪。”张恃其勇,竟往设帐,吹烛卧。至二鼓,满室尽明。张起怒喝,灯光外移;追之,见神灯万盏,投松下而灭。明早,往探松下,有大石洞。张命里人持锄掘之,得大锦被,中裹一尸:口吐白烟,三目四臂,似僵非僵。张知为怪,聚薪焚之。
后三日,白昼坐,有美少年盛服而至,曰:“我天上驱云使者,以行雨太多,违上帝令,谪下凡间,藏形石洞中,待限满后,依旧上天。偶于某夜出游,略露神怪,是我不知韬晦,原有不是。然汝烧我原身,亦太狠矣。我现在栖神无所,不得已,借王子晋侍者形躯来与汝索吵。汝作速召道士持诵《灵飞经》四十九日,我之原身犹可从火中完聚。汝本命应做提督一品官,以此事不良,上帝削籍,只可终于把总矣。”张唯唯听命,少年腾空而去。后张果以把总终。
《子不语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