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足妇人

关子东说，他哥哥博士（正八品文官）关演在京师（东京汴梁，河南开封）的时候见到过一个事儿：有个妇人在市面上行乞，她穿得很破旧，身体很肮脏，没有双脚，只能用手助力爬行，但这个女人长得很妖冶。

有个官员在路上看见她，停下来问：“你有父母吗？”女人说：“没有。”“有亲戚吗？”女人说：“也没有。”官员问：“你会缝纫吗？”妇人说：“也会一些！”官员接着说：“你与其在路上可怜巴巴的要饭。还不如去给别人做个妾。”这美妇人眉头一皱，叹气道：“我这形象太差了，没有脚，生活都不能自理，如果给人去做丫鬟或者侍妾，那是要伺候人的，我这情况是需要别人伺候的，谁肯要我呀？”

官员回家后，跟妻子说了路上所遇，他妻子很同情这女人。后来他们就把这个没脚女人接回家了，帮她洗澡换衣，调理饮食，让她吃好，同时教给她针线活。这女人很聪明敏捷，针线活一学就会，做出来的缝纫活既好又快。全家上下都很怜爱她。这官员不免跟这女人有些亲热举动。

时间过去一年多。有一回，官员去相国寺游玩，碰上一个道人。道人看见官员很震惊，说道：“哎呀，你这个人身上妖气很盛！怎么会这样呢？”官员一听很不高兴，认为道人是个骗子，也不理他。后来，又有一回还是碰到这个道人，道人说：“官人呐，你身上的妖气更重了！我不是骗钱的，你实话告诉我。家里有没有那种缺脚的铛鼎（金属制炊具）类生活器皿啊？如果有，这些东西就是妖气的来源！”官员还是说没有，那道士不断地问。官员最后没办法了，就跟道士说不久前在路上捡到一个无足女人。道人一听就说：“这就对了！就是她！你呀，赶紧躲了吧！找匹快马，明天就跑出100里地以外，如果跑不到100里，你就能跑多远跑多远，随你的能力。晚上住宿的时候，一定要把门窗都关严。半夜会有人来敲门窗，你千万别开。那样的话，你可能会避免这个灾祸，如果不这么办，那你这次就完了！”道人这么一说，官员害怕了，他也没跟家里人商量，借了一匹好马，快马加鞭，狂奔而去。他尽自己的能力，整跑了一天。黄昏时分，该住宿了，他找了一家旅店，刚进入房间，喘息未定。忽然看到旅店外边的这条路上一片尘土，一看就是有人来了！他见到旗帜和车马！一个魁梧的男子骑着黑马来到旅店外面。

这个男人进店以后，给官员一行礼，也不说话，示意官员他住对面房间。这样子让官员很害怕，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，于是他把门窗全都关上了，自己也不敢睡觉。就在夜深人静时分，他忽然听到外间“啪啪”的有人敲门，大声疾呼：“你们家出事啦，家里有人去世了，我给你报信儿来了！书信就在我手上呢！”此时外间还点着蜡烛光，官员借着窗户缝儿往外一看，门外站的竟是那个没脚女人！这回她变样了，只见她后背生着一双黑色肉翼。官员看见此景，吓的满头大汗！就在此时，他对面房门“哗啦”一下打开了，那魁梧的男人冲过来，拿着剑直接就砍这个无足女人，这女人长啸一声就飞走了。

第二天天亮，官员起床过去拜见对门的男人，给他下拜行礼，感谢说：“要不是您昨天夜里出手相帮，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。敢问您是谁呀？”这男人说：“你不认识我吗？我就是相国寺门口你碰到的那个道人。以前我跟你说过这个事儿，其实，我就是你的本命神。因为你平时对认真侍奉我，所以我会在你危难的时候过来救你。”说完这话，这男人和他带来的车马都不见了。

【原文】

关子东说，其兄博士演在京师，见妇人丐于市，衣敝体垢，无两足，但以手行，而容貌绝冶。

有朝士见而悦之，驻马问曰：“汝有父母乎？”曰：“无。”“有姻戚乎？”曰：“无。”“能缝衽乎？”曰：“颇亦能之。”朝士曰：“与其行乞栖栖，孰若为人妾？”敛眉叹曰：“形骸若此，不能自料理。若为婢子，则役于人者也，安能使人为己役乎？且谁肯用之？”士归语其妻，妻亦恻然。取致其家，为之沐浴更衣，调视其饮食，授以针指，敏捷工緻，一家怜爱焉，士亦稍与之昵。

居一年许，出游相国寺，遇道人，骇曰：“子妖气甚盛，奈何？”士以为诳己，怒不应。异日，再见，曰：“祟急矣！子其实语我，我无求于子也。家岂有古器若折足铛鼎之属乎？”曰：“无之。”问不已。士不能掩，始以妾告。曰：“是矣，是矣。亟避之！明日宜驰往百里外，藉使不能及，姑随日力所至。托宿，深关固拒，中夜闻扣户者，无得开，或可以免。舍是无策也。”士始怖，不谋于家，假良马，尽日极行。逼暮，舍于逆旅。歇未定，道上尘起，旗帜前驱，一伟丈夫乘黑马亦诣焉，长揖而坐，指一房相对宿，略不交谈。士愈惧，闭户不敢寝。

夜艾，外间疾呼曰：“君家忽值丧祸，令我持书来。”时灯火尚存，自隙窥觇，乃无足妇人，负两肉翼，翼色正青，士骇汗如雨。伟人遽撤关出，挥剑击之，妇人长啸而去。

明旦，士起见伟人，拜而谢之曰：“微尊官，吾不知死所矣。敢问公为谁？”曰：“子识我乎？乃相国寺道人也。曩固告子矣。我即子之本命神，以子平生虔心奉我，故来救护。”言讫，与车马皆不见。

（祥宏讲夷坚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