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坊椎
华亭的居民陈某,有一妻一妾(小老婆),妻没有生育而妾生有儿子,妻很嫉妒,趁妾出外时,暗中把妾的儿子投到河里。邻居有开染坊的妇女在河边洗衣服,见小儿泛泛地随流水漂来,心生可怜救起小儿。抱小儿回家,喂小儿乳粥,忘了敲衣服的棒椎还在河边。
陈妻虽然沉小儿水中,还怕小儿不死,又去河边察看,不见小儿,却见棒椎浮在水边,笑道:“我洗衣服正缺这东西。”于是拿回家,挂在床边。
不久,有小偷儿入室偷东西,掀动被子,陈妻惊醒大叫起来。小偷儿急忙取床边的棒椎击打她,正中脑门,结果脑浆崩裂而死。陈氏早起报告官府,查验凶器,是“天生号”染坊的棒椎。拘拿染坊的人审讯,那家妻子详细说明了抱小儿回家忘了棒椎的原委,官府就把小儿还给陈氏,再另外缉拿真正凶犯。
【原文】
染坊椎
华亭民陈某,有一妻一妾,妻无子而妾生子,妻妒之,伺妾出外,暗投其子于河。邻有开染坊妇在河中椎衣,见小儿泛泛然随流来,哀而救之。抱儿入室,哺以乳粥,忘其敲衣之椎尚在河也。陈妻虽沉儿,犹恐儿不死,复往河边察视,不见儿,但见椎浮在水,笑曰:“吾洗衣正少此物。”遂取归,悬之床侧。
亡何,有偷儿入室,攫其被,陈妻惊喊。偷儿急取床边椎击之,正中脑门,浆溃而死。陈氏旦报官,取验凶器,乃天生号染坊椎也。拘染坊人讯之,其妻备述抱儿弃椎之原委,官乃取其儿还陈氏,而另缉正凶。
血见愁
文学教官吴耀延,少年时到京城,住在徽州会馆。馆中前厅三间房屋最宽敞,旁边有东、西厢房,也很洁净,最后面的几间房屋,多栽有树木。有个李守备,先占了前厅,吴因为所带的人少,住在东厢房中。守备的刀悬挂在柱子上,刀突然出鞘。
吴受惊起来看刀,守备说:“我曾经带这刀出征西藏,沾了人的血很多,很有神灵。每次出鞘,必定有事,今天应该祭一祭。”叫他的仆人杀鸡取血买烧酒,洒在刀上做为祭祀。
到中午时,吴望见后屋有蓝衣人翻墙进来,心里疑惑是白天撞贼了,前去搜查,并没有人。吴以为是眼花,笑道:“我年纪不到四十岁,而视力就看不清了吗?”这时,有参加乡试的客人范某带行李及其奴仆从大门进入,说:“我也是徽州人,到这里找住所。”吴领他到后房,说:“这里很好,只是墙低,外面就是街市,怕有贼匪进来,夜里要小心。”范看见守备的刀笑说:“借大人的刀防贼。”守备解刀给他。晚上睡下,不到二更,范见墙外有一蓝衣人开窗进入。范叫奴仆起来,奴仆所见相同,遂后拔刀砍去,似乎有人抵挡。奴仆尽力挥刀,良久,觉得背后有人抱他的腰而摇手说:“是我,别砍!别砍!”声音像是主人。奴仆急忙放下刀回顾,烛光中,范已经浑身血流,无力地倒在地上了。
吴与守备听到呼叫声,前往探视,看到当时情景,很惊骇,说:“奴仆杀主人,按律法应当凌迟处死。范的奴仆因为救主人,而被鬼捉弄,怎么办呢?何不趁主人还没死,留下他的亲笔证言作为凭据,可以宽免奴仆的罪。”急忙取纸笔给范写。范忍痛写下“奴误伤”,三字没写完,而血流不止。吴的老仆人说:“墙下有草名叫‘鬼见愁’,何不采下来给范敷上?”
就如老仆说的,范的血渐渐止住,竟然不死。吴与守备念同乡之情,共同捐助路费帮他还乡了。
不到半月,吴的老仆在墙下小便,有大巴掌抽打他的脸说:“我报我的冤,与你有什么相干,你却要卖弄‘血见愁’呢?”仔细看,就是蓝衣人。
【原文】
血见愁
吴文学耀延,少游京师,寓徽州会馆。馆中前厅三楹最宏敞;旁有东、西厢,亦颇洁净;最后数椽,多栽树木。有李守备者,先占前厅,吴因所带人少,住东厢中。守备悬刀柱间,刀突然出鞘,吴惊起视刀。守备曰:“我曾挂此刀出征西藏,血人甚多,颇有神灵。每出鞘,必有事,今宜祭之。”呼其仆杀鸡取血买烧酒,洒刀而祭。
日正午,吴望见后屋有蓝色衣者逾墙入,心疑白撞贼,往搜,无人。吴惭眼花,笑曰:“我年末四十,而视茫茫耶?”须叟,有乡试客范某携行李及其奴从大门入,曰:“我亦徽州人,到此觅栖息所。”吴引至后房,曰:“此处甚佳,但墙低,外即市街,虑有贼匪,夜宜慎之。”范视守备刀笑曰:“借公刀防贼。”守备解与之。乘烛而寝,未二鼓,范见墙外一蓝衣人开窗入。范呼奴起,奴所见同,遂拔刀砍之,似有格斗者。奴尽力挥刀,良久,觉背后有抱其腰而摇手者曰:“是我也,勿斫!勿斫!”声似主人。奴急放刀回顾,烛光中,范已浑身血流,奄然仆地矣。
吴与守备闻呼号声,往视之,得其故,大骇,曰:“奴杀主人,律应凌迟。范奴以救主之故,而为鬼所弄,奈何?盍趁其主人之未死,取亲笔为信,以宽奴罪。”急取纸笔与范。范忍痛书“奴误伤”,三字未毕,而血流不止。吴之苍头某曰:“墙下有草名‘鬼见愁’,何不采傅之?”如其言,范血渐止,竟得不死。吴与守备念同乡之情,共捐费助其还乡。
未半月,吴苍头溲于墙下,有大掌批其颊曰:“我自报冤,与汝何干,而卖弄‘血见愁’耶!”视之。即蓝衣人也。《子不语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