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方伯
原来有个布政使姓台布,罢官住在家里。晚上起来上厕所,把灯笼挂在墙上。一会儿,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,忽然看见一条红袖子从门下的缝隙伸出来,宽有一尺多,慢慢接近墙壁,遮住了烛光。台公喝骂了一声,红袖子连忙缩回去。不久又伸来,再骂再缩去,总共三四次。台公心里害怕,急忙起身,用烛光一照,什么都没看见。他回房告诉夫人,夫人一向有胆量,就带领丫头拿着蜡烛去看。才到门口,丫头害怕不敢进去,夫人呸了一口骂道:“就你的命最尊贵,怕吓死吗?”夺过蜡烛走进屋子,发觉有人藏在屋角。逼近一看,是一个红衣女子。面长近一尺,雪白如粉,翘着嘴唇皱眉头,直挺挺站着像僵尸。夫人怒声骂道:“你是鬼吗?你现形想干什么?”一巴掌打去,那红衣女一下子不见了。台公随后来到,扶夫人回房休息。灯下看夫人,脸无人色。没过多久台公就病故。过两天,夫人也得急病死了。
兰岩说:布政使是达官显贵,鬼物怎么敢接近呢?难道是积蓄着冤气?现出形来而不知道躲避,方伯夫妇的命数当尽了。
台方伯
故方伯合公讳布,罢官居家。夜起如厕,挂烛笼于壁。少间闻窗外窸窣有声,忽见一红袖出户下,广尺余,徐徐就壁,掩烛无光。叱之,亟缩去。既而又来,叱之复去。凡数四,台心悸,急起烛之,无所见。告诸夫人,夫人素有胆,乃率婢秉烛往视。甫及门,婢恐怖不敢入,夫人唾而诟之曰:“汝命独尊贵,怕吓死耶!”夺烛入照,觉有人隐身屋角。逼视之,则一红衣女子也。面然近尺,白如粉,掀唇蹙额,尸立如僵。夫人厉声曰:“汝鬼耶?现形欲何为?”以手批之,倏不见。台踵至,扶夫人归寝,灯下视夫人,面无人色。未几台病卒,越两日,夫人暴亡。
兰岩曰:
方伯显宦,鬼物何敢相近?或亦有冤抑郁?现形不避,亦方伯夫妇数当尽耳。
瓦器
京江陈扶青先生,有个佃农正在耕地,牛忽然跌倒,鞭打它也不起来。仔细一看,牛蹄陷在淤泥中,已没到膝。把牛蹄拔出来,发现一个地窖,里面都是瓦器,颜色只有黄、白两种,总十二件。这些瓦器质地十分粗糙,像盆但小一些,形状极像腰鼓。沿盆口点缀着磁珠,像鸡头米那样大小,联起来看又像腰鼓上的钉头。佃户碰掉了十几粒磁珠,过了一夜又完好如初。陈先生试验了一下,果真如此,深以为怪异。又命人重新把它们埋了。有人说:“掉了钉又能完好,肯定是只聚宝盆。”再叫人发掘,却再也找不到了。
兰岩说:既然已经挖出来了又为什么埋回去,陈扶青先生是怎么想的呢?此物夺目于人世,却又消失而不可复得,难道是知道这并非人世该有东西,所以隐去了吗?
瓦器
京江陈扶胥先生,有佃户垦田,牛忽蹶,鞭之不起。察之,则牛蹄陷入泥中,已没至膝,拔而出之,得瓦器一窑,色唯黄白二种,共十二件,质绝粗,似盆而小,形类腰鼓,缘口缀磁珠如鸡头大,联属亦若鼓钉。佃户触落十余枚,越宿完好如故。先生试之,果然,深以为怪,复命葬之。或有言:“凿而复完,必聚宝之物。”再命发之,不可复得。
兰岩曰:
既掘之而后葬之,先生究属何心?乃物已炫于人寰,卒隐而不可复得,岂预知其非人世应有之物,而故化去耶?
梁氏女
陕西白水县村民某人,妻子死了,留下一儿一女,都只有六七岁。某又娶了同村梁家女儿为继室。梁女很年轻,某被她所迷。从此梁女天天虐待子女,棒打针刺火烫,孩子体无完肤,某也不能保护孩子们。某是凭力气吃饭的,每天星星还亮着就要去赶集。梁氏起早烧饭,当时正是夏天,没有关窗,发觉窗外有人,靠着窗台对里面叹气。梁氏抬头一看,见一个女人,皱着眉头,蜡黄的脸,满面流泪。梁氏害怕得发疯,自己打自己的耳光。邻居围着救她,梁氏大骂道:“贱婢子,为什么毒辣得像蛇蝎,残害我的儿女!”众人才知道是被前妻的鬼魂附了身,连忙用硃砂灌服下去,过了一个时辰才平定下来。但梁氏从此发了疯癫病,经常自己脱了衣服,叫儿女使劲鞭打她,才觉得痛快。有时拿锥子刺自己,刺斛满身流血,就这样还不满意。一天,她烧红了火钳,烫自己,大叫着死去。白水县令丘先生审理过这案子,曾经给先父说过。
梁氏女
陕西白水县村民,其妻死,遗一子一女,皆六七岁,民复娶同村梁氏女为继室。梁少艾,民为所惑,于是日虐子女,击刺熨烙,体无完肤,民不能庇。民力食者,每戴星入市趁墟,梁早起炊饭。际夏月,窗牖不闭,觉窗外有人,凭窗向内而叹。梁仰视,见一妇人,蹙眉黄颡,满面流泪。梁惊悸发狂,自批其颊,邻人环救,梁大骂:“淫婢,奈何毒如蛇蝎,残我儿女?”众始悟为前妇之鬼所附。急灌以朱砂,愈时始定。遂自此病癫,往往自褪其衣,令儿女极力挞之,方以为快;或引锥自刺,遍身流血,尚不满意。一日,乃烧火箸,自烙而死。白水令邱公理此案,尝为先君述之。 兰岩曰: 荼毒子女,终罹惨报,天心岂或爽哉!
《夜谭随录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