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妇劫女
在极危险极紧迫的时候,或许会出奇谋;不合乎情理的事情,或许会另有缘故。
反常的事情,不能墨守成规地加以判断。
我家乡有个老妇,无故率领几十位妇人,突然来到邻村一户人家,闯进门去把这家女儿强劫而去。
以为是寻衅闹事,但彼此又素无往来;以为是夺婚,而老妇又无儿子。
乡人惊异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
女家告官之后,官府就发出通牒追捕,而老妇已携女先逃,不知踪迹。
同案的众妇人也已四散逃走。
此事牵连多人,辗转传讯,方才有一人吐出实情,说:“老妇有个儿子,病危将亡,老妇抚着他痛哭道:你死是你的命,只可惜没有留下一个孙子,你的先人要成饿鬼。儿子shen吟着说:孙子不能肯定得到,但仍有希望。我与某女私通,她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。但怕生下之后孩子被杀。儿子死后,老妇自言自语了十来天,才突有此举。大概劫去女子是为保全胎儿吧!”
县官怅然说:“既然是这样,那就不必通缉了,过两三个月,她会回来的。”
届时老妇果然抱着孙子来自首。
官吏无可奈何,判决不应定重罪,只处以杖责,但纳钱赎打就可以了。
这事大起大落,稍纵即逝,这老妇也是迅捷如神。
安静涵沉,她携女夜逃时,用三辆车载着其他妇女,加上她自己,共分四路走,因而不知她到了哪里。
她又不走官道,横斜曲折,叉路中又有叉路,因而也不知她往哪儿去了。
况且晓行夜宿,一天也不停。
等那女子分娩时才租借住宅,所以也查不出所停留之处,她的心计是很周密的。
女儿回来后,父母不让进屋。
她便与老妇一同抚养孤儿,而且不再嫁人。
因为她当初私通,因而在表彰典籍中没有她的名字,这儿也不便写出她的家族了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
生死有命
唐朝的张在《朝野佥载》一书中说:唐代青州刺史刘仁轨,因海运船只失事过多被除名为民,流放到辽东效力。
后来他病了,躺在平壤城下,揭开帐幕看兵士攻城。
有一个士兵径直来到他面前,背对他而坐,喝斥他也不离去。
不久城上放箭,正中士兵心脏而死。
若无此士兵,仁轨差点被流箭射中。
大学士温公出征乌什时为领队大臣。
正督兵攻城,忽觉口渴异常,便回帐中饮水。
恰好一侍卫也来喝水,于是温公让出垫子给他坐。
刚拿起碗,敌阵突放大炮,一枚铅弹击穿侍卫胸膛,立刻死了。
假如此人迟来片刻,那么温公就不免一死。此事是温公亲口告诉我的,与刘仁轨之事极相似。
后来他出征大金川,终于战死在木果木。
可知人的生死,各有自己的地方,即使命当阵亡者,若非其地,也能遇险而安。而那些畏敌求生的人,只是多一次逃避罢了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
吃斋论
戴遂堂先生说:曾见到一个大官,四月八日在佛寺拜祝、诵经、放生。
这个大官在花丛散步时,遇到一个行脚僧,合掌问道:“您到这里来干什么?”
大官答道:“做好事。”
僧人又问:“为何今天做好事?”
官答道:“这是佛诞生的日子。”
又问:“佛诞生的日子才做好事,其余三百五十九天都不该做好事吗?您今天放生,是看得见的功德;不知年年厨房里杀掉的生命,能抵得上你今天放生的数目吗?”
大官一下子回答不上来。
接待宾客的和尚上前喝道:“贵人护法,三宝增光。你一个穷和尚,怎敢胡说八道!”
行脚僧边走边笑道:“紫衣和尚不说,所以穷和尚不得不说了。”
摆着手臂径自出门,不知去了哪里。
一老和尚偷偷地感叹道:“这师父太不懂世事。但对我们佛教中人来说,则好像是突然听到狮子吼一样。”
从前五台山高僧明玉曾说过:“心心念佛,则恶意不生,不是每天念几声就算是功德了。日日持斋吃素,就可永远消除杀生的罪孽,不是每月吃几天斋就算是功德了。平时大鱼大肉,饱吃饱饮,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吃肉,竟被称为善人。如果这样的话,那么公开接受贿赂,贪婪成性,而每月规定哪天哪天不受钱,就能称之为廉洁的官吏吗?”
和这行脚僧所说的,好像很相似。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杏浦则说:“这是为他们的教派说法的。士大夫终身吃素,势必做不到。能够几天持月斋,那么这几天可以减少杀生;能够有几人持月斋,那么这几人可以减少杀牛。不是比完全不持斋要好吗?”
这也是见仁见智,各自说明一个道理。
只是不知道假如明玉在,还会有辩驳的话吗?《阅微草堂笔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