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葫芦

庄子和惠施出去玩，看见有户人家院子里种着葫芦。有几个葫芦长得很大，高高地悬挂在葫芦藤上。庄子说：“这些葫芦做成容器，能装很多东西吧。”惠子说：“这不算什么。魏王有一次送给我一些葫芦种子，我把它们种在地里，结出来的葫芦硕大无朋，每个的容量都有五十斗。”

庄子饶有兴趣地问：“这些葫芦现在在哪儿？”

惠子说：“我一开始想拿它们来装水，可是它们不够结实，装上水会给撑破掉；我又把它们剖成瓢，可是那么大的瓢又好干什么用呢？所以东西太大的话，也没什么用处。”

“……难道你把它们扔了？”

“是呀，没用的东西留着干啥。我一个一个扑通扑通都给打碎了，扔啦。”惠施轻松地说道。

庄子惋惜地说：“唉，要我说，你也太不懂得使用大的东西了。小的葫芦可以拿来装水，大的葫芦也一定要装水吗？再退一步说，葫芦非得用来装水不可吗？从前有一家人，世世代代从事洗衣服的行业。他们家有一种药膏，涂在手上，手就不会皲裂。他们靠着这种药，一年四季都可以洗浣衣服。后来有个商人知道了这件事，就想花一百金买这个药方。

这家人就商量：‘我们累死累活洗几年衣服，挣来的也不过数金；现在一下子就能拿到一百金，这样的好事上哪去找！’于是把药方卖给了商人。商人跑到吴国去，把药方献给吴王。正赶上吴越发生战争，这个商人带领军队同越国军队水战，凭借这种药在数九寒天大败越人。吴王很开心，封给这个商人一片领地。同样是不龟手的药，有的人一辈子就拿来洗衣服，有的人却能借此割地封侯——这就看你懂不懂得使用啦。你有容量五十斗的大葫芦，为什么不把它制成腰舟，绑在身上浮游于江河湖海呢？为什么老想拿它来装东西呢？你的脑筋这次实在是不灵光啊！”

大樗树

有一天，惠子看见庄子，嘿嘿一笑，说：“庄周，我看你就像一棵树。”

庄子好奇地说：“啊？为什么呢？”

惠子说：“我有一棵大樗(chū)树（就是臭椿），长得又高又大。可是呢，它的树干木瘤盘结，臃肿不堪，不合于绳墨；它的树枝呢，弯弯曲曲，歪歪扭扭，不合于规矩。这棵树摆在路中间，木匠看都不会看它一眼。而你庄周所说的那些话，大而无用，不就像这棵树一样吗？”

庄子也笑了，说：“怎么样的树才叫有用呢？是不是中规矩、合绳墨的树才叫有用呢？举个例子说吧。如果我们把能抓老鼠看作有用，那么黄鼠狼就很有用。你看它猫着腰，伺机抓住各种小动物。它身材灵巧，上窜下跳捕捉猎物，施展它的‘有用’，却往往因此掉进陷阱，死在罗网之中。而牦牛呢，体态庞大，就是抓不住老鼠，在这方面可以算是无用了。但是牦牛能耐寒，能负重，你能说它用处不大吗？照这样看来，能不能抓住老鼠有什么重要吗？对于一棵树来说，木匠看不看得上又有什么重要吗？

“现在你有这么一棵大樗树，你说它没用，那只是对木匠而言没用罢了。你为什么不把它种在寂静缥缈的空间，广漠无边的旷野中呢？而你自己，可以闲适地在树旁徘徊，逍遥地在树下寝卧。像它现在这样，不会遭受斧头砍伐，也不会有什么东西来侵害，‘无用’又有什么不好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