僵尸贪财受累

绍兴秀才王某，因考试优等，领取官府津贴已有多年。村中富户聘请他做教师，因为家中房舍太小，正巧离开里把路有座新房子出卖，富户就买了下来，让王某去住，并且说：“我家中还没收拾好，学生及服侍你的馆童们明天再来，先生你一个人睡一晚，是否害怕？”王某自负胆子很大，再加上是新房子，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。富户于是命家童带着茶具，领王某到书房住下。

王某打量了一下书房，又到门前闲看。这时天已晚了，月色皎皎，看见山下有烛光闪烁，走近前一看，光亮从一具白木棺材里透出来。王某想：“如果是磷火，颜色应当是绿的。可这光焰带少许红色，莫不是金银气吧？”想起《智囊》中的一则记载：有几个胡人，穿着丧服，把所载棺材草草埋在城外，捕盗的人跟踪侦察，原来棺中都是黄金白银……他想，这棺材莫非与胡人所埋的相同，幸好四周没人，正可把棺中金银攫为己有。于是他找了块石头，把棺材钉子敲掉，从棺材后面把盖子打开，只见棺中明明白白地躺着具尸体，面色青紫，肚子很大，戴着麻冠，穿着草鞋——越地风俗，凡是父母健在，儿子先死的，照例这样穿戴大殓。

王某见状吓得怦怦心跳，慌忙向后退缩，可是每退一步尸体就往前一跃，再退时，尸体一下子竖立了起来。王某拔脚狂奔，尸体在后面紧紧追赶。王某逃回屋子，登上楼，把楼门关了，上了锁。喘息定了后，心想尸体应该走了，打开窗户朝外看。一开窗，见尸体仰起头十分得意的样子，从墙外跳进来，连连敲门，没法进入。忽然大声悲呼，连叫三次，所有的门都打开了，像是有人帮着开门一样。尸体于是登上了楼，王某没有办法，拿了根木棍等它挨进。尸体刚上楼，王某就举棍打去，打中了尸体的肩膀，肩上挂的纸元宝散落在地上。

尸体弯下身子去捡，王某趁它弯腰时，用力一推，尸体滚下了楼。不久就听见鸡叫，此后一点声响也没有了。

第二天去看，尸体跌伤了腿骨，横躺地上。王某就召集了众人，把尸体扛出去焚化了。王某感叹说：“我因为贪财，招致僵尸上楼；僵尸因为贪财，导致被人焚毁。鬼尚且不可以贪心，何况人呢！”《子不语》

【原文】绍兴王生某，食饩有年，村中富家延之为师。因屋宇湫隘，适相距里许有新室求售者，遂买使居，且曰：“家中摒挡未尽，学徒暨馆童辈明晨进馆，先生一夜独眠，能无惧乎？”王自负胆壮，且新室也，何畏之有，乃命童携茗具引至书斋。

王周视室内毕，复至门前徙倚。时已夜矣，月色大明，见山下爝火荧荧。趋往视之，光出一白木棺中。王念：“此鬼磷耶？色宜碧。而焰带微赤，得无为金银气乎？忆《智囊》所载：『有胡人数辈凶服舆榇而藁葬城外者，捕人迹之，榇中皆黄白也。』此棺毋乃类是？幸无人，可攫而取也。遂取石块击去其钉，从棺后推卸其盖，则赫然一尸，面青紫而腹膨亨，麻冠草履。越俗：『凡父母在堂而子先亡者，例以此殓。』王愕然退缩，每一缩则尸一跃，再缩而尸蹷然起。王尽力狂奔，尸自后追之。王入户登楼，闭门下键。喘息甫定，疑尸已去，开窗视之。窗启而尸昂首大喜，从外跃入。连叩门，不得入。忽大声悲呼，三呼而诸门洞开，若有启之者，遂登楼。王无奈何，持木棍待之。尸甫上，即击以棍，中其肩，所挂银锭散落于地，尸俯而拾取。王趁其伛偻时，尽力推之，尸滚楼下。旋闻鸡啼，从此寂无声响矣。

明日视之，尸跌伤腿骨，横卧于地，遂召众人扛而焚之。王叹曰：“我以贪故，招尸上楼；尸以贪故，被火烧毁。鬼尚不可贪，而况于人乎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