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到底出了什么事？

姜怡的话温温的，只要张腾马上回来。

张腾看一下手机，夜里两点。

深夜来电，怎么会没事？但再打居然是关机，一定是出了大事了，他了解姜怡。

将在外，君命有所不受。正在广州考察新款水处理设备的张腾，白天还接到过劳副市长的电话，也没把张腾喊回去。

劳副市长是为杜子甫化缘，让张腾掏个几百万，这事让张腾有些愤怒。

杜子甫早给他打过电话，说秦始皇曾三次东巡港城，徐福又从港城启程，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日本，成为中日交流第一人，因此应该建一个纪念馆。张腾一听就够了，你说你好好的校长当着，不想法为国家培育人才，反而扯这些花架子！且不说这样的纪念馆有啥意思，首先是要花多少钱？他当我的钱是风吹来海潮来的？什么为了港城历史，分明是这个家伙校长当得不过瘾，想借古人名杀朋友财让他自己名垂千古！

张腾当场就给杜子甫封了口，说我宁可盖一百所希望小学，也不会把钱花到这么个破事上。

但姜怡的电话他不敢忽视。

他越是疑惑，越是焦急，只好勿勿结束与客户的谈话，直奔飞机场。下了飞机后，他迅速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，以四十迈的速度冲出机场后，马上就把车速提上了一百六，以玩命的状态向市里飞奔。

当张腾敲开姜怡的门，眼圈发黑的姜怡，欲言又止，仿佛原定在十小时内才能考虑好的话，被一半时间赶到的张腾打破计划，从而陷入了无法组织语言的惶乱。

你要急死我！到底怎么回事？

我说了你不准着急。

快说！

还记得这屋里你劝过我的话么？

你是说……张腾的声音一下子就带了颤音，他放开姜怡的手，似乎不想听姜怡下面的话了。

对。新新没了。

空气突然有了质感，张腾与姜怡像被松脂凝固的虫子。

2

将近十天的善后都是姜怡替他出面的，港城杂志社给身为广告部主任的房新新开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。老婆死了压断街，老公死了掩房门，张腾还活着。

张腾没少给杂志社烧钱，房新新的追悼会当然很隆重，就算社长死了，也最多是这个份儿。一排一排人进来，一排一排人出去，脸是黄的，衣是黑的，还有白花。唯有房新新是鲜艳的，化妆师以最大的热情与技巧描画了这个生前美丽娇艳的女人，没有人看得出这张脸曾在突如其来的重力挤压下扭曲如鬼。愈如此，近前来的人们愈发伤感，这样的美丽，如烟飞逝，生命如此脆弱，令人心惊胆寒，于是，他们无一例外地向张腾传达着一个意思——活下去，挺住！

这就是整个世界对一个生命消失后的态度。

你只能活下去，不管死的是什么人。每个凡夫俗子身上都有许多未尽的责任，只能活下去，心肝碎掉也要活，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。

很快，新新变成了一把骨灰，张腾也有了些空闲，他要和姜怡谈些事情。

张总。姜怡的眼睛浮肿着，头发也有些毛乱，这个平时精致得好像用发胶抹过的女人，现在成了荒芜的花园。

张腾摆摆手，化悲痛为力量这样的话，已听得太多，人死如灯灭，逝者逝矣，要什么力量？又有什么力量可以使死人复生？当然，这样幼稚的混帐话，张腾是不会说的。他木着脸，看着姜怡，说一下那个事吧。

那个事就是如何辞掉安贝贝省代理。姜怡说厂家同意你辞掉，但不同意解决库存。

混帐加混蛋！张腾张口就骂了出来，他在姜怡面前从不掩饰。自2018年拚掉安贝贝在港城的另一家市代理，独霸港城，继而收复淄博、青岛与潍坊，2019年成功升任省代理，他的付出、他的疲惫，甚至他的走投无路，只有一路陪他打拼过来的姜怡看得见。

无论男人还是女人，彼此间的相信有时候很容易建立，这里面牵涉到一些微妙的类属于直觉的东西，或许在生意场名利场不应该相信直觉，但直觉总是存在且时常正确，如果要准确地形容直觉，应该说那是命运之手，这句话是新新说的。

张腾想起当时的新新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，白皙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卷着披散到胸前的长发。新新比杨思敏毫不逊色，天下男人为之动容。想到这里，张腾体内萌生出一股原始的冲动。

姜怡的口袋里一阵蜂鸣，她拿出手机，电话是林荫同打来的，他是张腾科研基地的老总。她推门走到了外面，并随手关紧了门。

对方犹豫了一下，以极小的声音问，说话方便吗？

我已经到外面来了。